滿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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滿弓
六月下旬，夏花遍地，
離A省招標中心不到五百米的酒店裏，林燁和陸林一遍遍審查標書，確保沒有任何遺漏和錯誤。
晚餐陸林是在房間裏吃的，開標之前，標書和人就是共生體，一刻不能分離。
畢竟，除了在對手公司植入商業間諜買通競爭對手核心成員這種高階手腕，開標前夕，標書被盜走甚至被生劫的故事在貴圈也不是沒有過。
林燁自是要陪著楊總吃飯的。
安安靜靜的一頓晚餐後服務員沏上兩杯新茶，茶香濃郁，楊溢端杯喝一口，看著她淡然問道：“明天有把握嗎？”
她抿抿嘴角，用一種聽天由命的語氣回他：“能做的都做了，輸贏都是命。”
“開始信命啦！”楊溢笑笑，“拉我同行不會是因為我八字比較旺你吧。”
林燁稀奇了：“楊總，您還知道八字呢？”
“我不僅知道八字還會看相。”
林燁震驚了，把個臉往前一懟，著急忙慌地說：“那您快幫我看看。”
楊溢定定看她一眼，很專業地問：“看什麽？姻緣還是富貴？”
林燁擺擺頭：“看我明天能不能贏。”
楊溢竟也認真給了她答案，“這看不到。”
看他如此一本正經，倒是把抱著逗樂心思的人說得心間一動，不由得追問：“那您能看到什麽？”
楊溢喝口茶，不緊不慢說：“臉比較對稱，不是個信命的人。”
林燁被他逗得眼淚都出來了，他倒是不笑，招來服務員點兩盅蟲草湯，“陪我喝點湯，連續出差，我得補點氣，別明天沒力氣護送你。”
像是看到了楊總什麽了不得的B面，林燁忍不住一邊喝湯一邊傻笑。
“以前沒發現你笑點這麽低的。”
大約他說這話的語氣太淡了，林燁覺得今天的楊總不僅會講笑話了，似乎還有什麽不可說的心事。
夜幕徐徐垂落，遠離鬧市區的餐廳顯得格外靜，林燁後知後覺地領悟到兩人真的回不到重前了。
放過去，她一定會追著問他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再奉上兩個段子給他解悶兒，但現在，她卻怕自己過於主動了，給對方添什麽誤會。
不等她想清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，楊總倒是先發問了，“這麽好勝，分得清競爭對手和敵人的關系嗎？”
這麽淺顯的問題，不是問的人有問題就是答題的人有問題。
林燁自知自己四處點火不分輕重的毛病還沒改利索，據實道：“我分得清什麽是朋友，其他的，我都不在乎。”
楊溢笑笑，不再發問。
……
翌日，大雨，林燁一行人踩著點兒邁進了省招標中心的大門。
陳雲的眼神從她身上輕飄飄地晃過，再沈甸甸在落在楊溢身上：他來幹什麽？莫非這個項目科訊也有份？
雨打窗棱，明裏暗裏角逐的十幾隊人馬齊聚一堂，陳雲剛才還松弛的心不由得一緊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事是不是已經完全失控？
……
是的，當然。
時光驟回到萬物瘋長的仲春。
通迪會議室，林燁站在備忘板前，身旁是一臉肅穆的陸林。
林燁用筆指著板上的人物關系導圖：“這是一場攻堅戰——
最高領導：張，旗幟鮮明，性格強勢。
業務處：陽，性格懦弱，唯領導馬首是瞻。
林科：業務處唯一的技術專員，她偏頭看向陸林：‘這人，你的感覺？’
陸林應道：“虛虛實實，無法信任！”
林燁點點頭：“那我們把他理解為叁柒的人就對了，非友即敵，這時候已經不能心存幻想了…
科技處的王主任，是我們最重要的資源，值得信任。
陳博士看起來是王主任的人，你接觸的感覺呢？”
陸林：“極聰明的人，從沒有公開表露過立場，是個做實事的人。”
林燁：“給他承諾一次去國外的技術考察，強調不是請他觀光，是真正有價值的考察，最重要強調和這次項目無關，輸贏都會安排。”
陸林：“明白！”
林燁：“李慶呢？我記得他和你關系不錯？”
陸林：“實在人，但撐不住事兒，抗壓能力不行。”
林燁：“能幫我們在匯報時出個聲嗎？”
陸林：“我試試，應該問題不大！”
林燁：“那我就來一次聲東擊西，把王主任先‘摘’出來。”
緊接著的周末，A省，極私密的茶室。
王主任，程嵐，林燁，每個人的臉都不輕松。
程嵐語氣沈沈道：“項目的運作我們必須得定一個策略，既要盡可能地按照我們的期望推進，又必須得保護所有幫過我們的人…
畢竟，領導的態度鮮明，事兒最終成不成得看命，但不給朋友留首尾是最重要的！”
林燁接過她的話：“我的理解是，整個項目的運作我們既要‘頂’上去，又要‘摘’出來”，她看向身旁的王主任：“我有一個不成形的思路，想請王主任評估一下。”
“講來聽聽”。
林燁喝口茶，緩緩說道：
“科技處，找出兩個可靠的人，一人肉眼可見的堅定支持我們，一人表面和叁柒親密，
王主任在關鍵時候選擇和叁柒貌似親密的人，先把自己‘摘’出來，當然，同時也把這位支持我們‘朋友’頂了上去。
面上和我們親密的朋友，自然無緣參與投標的後續工作，也不會和領導有進一步的沖突，‘傷害值’也是可控的！”
王主任眉頭緊蹙道：“那我們後續又如何把這個表面和叁柒緊密的人摘出來呢？畢竟，標書中，始終要植入對通迪有價值的內容，兩面三刀，那可是會犯領導的大忌！”
“對，這是整個計劃中最大的難點”，林燁一臉肅穆點點頭：
“我和研發團隊討論了，在標書中我們最終放棄諸如資質、團隊背景，等等，任何我們相對叁柒有明顯優勢的條款，只保留一項，就是進度，標書中對項目完成進度階梯打分。
時間進度的明顯差異，再加上以通迪的標書制作能力和對項目的理解，贏得專家團隊的支持就概率大增。
如果叁柒質疑這個條款，只要對他們解釋已經摸過通迪的底，暗示會對他們適當放松界限，正常不會引發他們的高度反彈；畢竟十幾家公司應標，沒有進度階梯，也容易搞成一場‘混戰’，對他們也沒有好處…
就算叁柒最終發現通迪投標應了最快的六個月，也可以把鍋推給通迪，說我們騙了你們。”
程嵐適時補充：“對了，主任，我們和科訊的關系一直甚好，投標當天會說服科訊主管營銷的常務副總楊溢一同前往。
這家公司實力出眾，楊溢本人也與A省眾多專家熟識。
借此，可引導叁柒把最終的成敗歸結於第三方的介入以及專家的傾向，無形中對出席評標的‘朋友’起到‘掩護’作用。”
窗外天光漸逝，王主任的面色從躊躇到堅定，他用手機打下一個人的名字，看著林燁道：“你可以現在打給他。”
……
緊鑼密鼓的一個月過去了，演戲演得靈魂就快撕裂的陳工撥通了林燁的電話：
“林總，叁柒最終要求業務處林科和我一同去評標，你們和他？”
“我們和他無法深入溝通。”林燁給了他答案。
“這樣啊…”陳工在電話那頭思忖片刻道：“去掉一個最低分，去掉一個最高分，我想辦法讓林科成為那個最高和最低！”
這就是林燁想要的答案，她在電話這頭忍不住彎了彎嘴角，笑道：
“‘永遠不要和高智商的人為敵’，謝謝你，陳博士，您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，
勝利一定會屬於我們！”
她真如電話裏這般自信嗎？
事實上是完全沒有——專家的態度？林科能不能完全信任陳工？當天會不會有黑馬？
錯綜覆雜的關系，敵我雙方都是張弓滿弦，誰能射中靶心，還得靠三分運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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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下旬，夏花遍地，
離A省招標中心不到五百米的酒店裏，林燁和陸林一遍遍審查標書，確保沒有任何遺漏和錯誤。
晚餐陸林是在房間裏吃的，開標之前，標書和人就是共生體，一刻不能分離。
畢竟，除了在對手公司植入商業間諜買通競爭對手核心成員這種高階手腕，開標前夕，標書被盜走甚至被生劫的故事在貴圈也不是沒有過。
林燁自是要陪著楊總吃飯的。
安安靜靜的一頓晚餐後服務員沏上兩杯新茶，茶香濃郁，楊溢端杯喝一口，看著她淡然問道：“明天有把握嗎？”
她抿抿嘴角，用一種聽天由命的語氣回他：“能做的都做了，輸贏都是命。”
“開始信命啦！”楊溢笑笑，“拉我同行不會是因為我八字比較旺你吧。”
林燁稀奇了：“楊總，您還知道八字呢？”
“我不僅知道八字還會看相。”
林燁震驚了，把個臉往前一懟，著急忙慌地說：“那您快幫我看看。”
楊溢定定看她一眼，很專業地問：“看什麽？姻緣還是富貴？”
林燁擺擺頭：“看我明天能不能贏。”
楊溢竟也認真給了她答案，“這看不到。”
看他如此一本正經，倒是把抱著逗樂心思的人說得心間一動，不由得追問：“那您能看到什麽？”
楊溢喝口茶，不緊不慢說：“臉比較對稱，不是個信命的人。”
林燁被他逗得眼淚都出來了，他倒是不笑，招來服務員點兩盅蟲草湯，“陪我喝點湯，連續出差，我得補點氣，別明天沒力氣護送你。”
像是看到了楊總什麽了不得的B面，林燁忍不住一邊喝湯一邊傻笑。
“以前沒發現你笑點這麽低的。”
大約他說這話的語氣太淡了，林燁覺得今天的楊總不僅會講笑話了，似乎還有什麽不可說的心事。
夜幕徐徐垂落，遠離鬧市區的餐廳顯得格外靜，林燁後知後覺地領悟到兩人真的回不到重前了。
放過去，她一定會追著問他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再奉上兩個段子給他解悶兒，但現在，她卻怕自己過於主動了，給對方添什麽誤會。
不等她想清楚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，楊總倒是先發問了，“這麽好勝，分得清競爭對手和敵人的關系嗎？”
這麽淺顯的問題，不是問的人有問題就是答題的人有問題。
林燁自知自己四處點火不分輕重的毛病還沒改利索，據實道：“我分得清什麽是朋友，其他的，我都不在乎。”
楊溢笑笑，不再發問。
……
翌日，大雨，林燁一行人踩著點兒邁進了省招標中心的大門。
陳雲的眼神從她身上輕飄飄地晃過，再沈甸甸在落在楊溢身上：他來幹什麽？莫非這個項目科訊也有份？
雨打窗棱，明裏暗裏角逐的十幾隊人馬齊聚一堂，陳雲剛才還松弛的心不由得一緊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事是不是已經完全失控？
……
是的，當然。
時光驟回到萬物瘋長的仲春。
通迪會議室，林燁站在備忘板前，身旁是一臉肅穆的陸林。
林燁用筆指著板上的人物關系導圖：“這是一場攻堅戰——
最高領導：張，旗幟鮮明，性格強勢。
業務處：陽，性格懦弱，唯領導馬首是瞻。
林科：業務處唯一的技術專員，她偏頭看向陸林：‘這人，你的感覺？’
陸林應道：“虛虛實實，無法信任！”
林燁點點頭：“那我們把他理解為叁柒的人就對了，非友即敵，這時候已經不能心存幻想了…
科技處的王主任，是我們最重要的資源，值得信任。
陳博士看起來是王主任的人，你接觸的感覺呢？”
陸林：“極聰明的人，從沒有公開表露過立場，是個做實事的人。”
林燁：“給他承諾一次去國外的技術考察，強調不是請他觀光，是真正有價值的考察，最重要強調和這次項目無關，輸贏都會安排。”
陸林：“明白！”
林燁：“李慶呢？我記得他和你關系不錯？”
陸林：“實在人，但撐不住事兒，抗壓能力不行。”
林燁：“能幫我們在匯報時出個聲嗎？”
陸林：“我試試，應該問題不大！”
林燁：“那我就來一次聲東擊西，把王主任先‘摘’出來。”
緊接著的周末，A省，極私密的茶室。
王主任，程嵐，林燁，每個人的臉都不輕松。
程嵐語氣沈沈道：“項目的運作我們必須得定一個策略，既要盡可能地按照我們的期望推進，又必須得保護所有幫過我們的人…
畢竟，領導的態度鮮明，事兒最終成不成得看命，但不給朋友留首尾是最重要的！”
林燁接過她的話：“我的理解是，整個項目的運作我們既要‘頂’上去，又要‘摘’出來”，她看向身旁的王主任：“我有一個不成形的思路，想請王主任評估一下。”
“講來聽聽”。
林燁喝口茶，緩緩說道：
“科技處，找出兩個可靠的人，一人肉眼可見的堅定支持我們，一人表面和叁柒親密，
王主任在關鍵時候選擇和叁柒貌似親密的人，先把自己‘摘’出來，當然，同時也把這位支持我們‘朋友’頂了上去。
面上和我們親密的朋友，自然無緣參與投標的後續工作，也不會和領導有進一步的沖突，‘傷害值’也是可控的！”
王主任眉頭緊蹙道：“那我們後續又如何把這個表面和叁柒緊密的人摘出來呢？畢竟，標書中，始終要植入對通迪有價值的內容，兩面三刀，那可是會犯領導的大忌！”
“對，這是整個計劃中最大的難點”，林燁一臉肅穆點點頭：
“我和研發團隊討論了，在標書中我們最終放棄諸如資質、團隊背景，等等，任何我們相對叁柒有明顯優勢的條款，只保留一項，就是進度，標書中對項目完成進度階梯打分。
時間進度的明顯差異，再加上以通迪的標書制作能力和對項目的理解，贏得專家團隊的支持就概率大增。
如果叁柒質疑這個條款，只要對他們解釋已經摸過通迪的底，暗示會對他們適當放松界限，正常不會引發他們的高度反彈；畢竟十幾家公司應標，沒有進度階梯，也容易搞成一場‘混戰’，對他們也沒有好處…
就算叁柒最終發現通迪投標應了最快的六個月，也可以把鍋推給通迪，說我們騙了你們。”
程嵐適時補充：“對了，主任，我們和科訊的關系一直甚好，投標當天會說服科訊主管營銷的常務副總楊溢一同前往。
這家公司實力出眾，楊溢本人也與A省眾多專家熟識。
借此，可引導叁柒把最終的成敗歸結於第三方的介入以及專家的傾向，無形中對出席評標的‘朋友’起到‘掩護’作用。”
窗外天光漸逝，王主任的面色從躊躇到堅定，他用手機打下一個人的名字，看著林燁道：“你可以現在打給他。”
……
緊鑼密鼓的一個月過去了，演戲演得靈魂就快撕裂的陳工撥通了林燁的電話：
“林總，叁柒最終要求業務處林科和我一同去評標，你們和他？”
“我們和他無法深入溝通。”林燁給了他答案。
“這樣啊…”陳工在電話那頭思忖片刻道：“去掉一個最低分，去掉一個最高分，我想辦法讓林科成為那個最高和最低！”
這就是林燁想要的答案，她在電話這頭忍不住彎了彎嘴角，笑道：
“‘永遠不要和高智商的人為敵’，謝謝你，陳博士，您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，
勝利一定會屬於我們！”
她真如電話裏這般自信嗎？
事實上是完全沒有——專家的態度？林科能不能完全信任陳工？當天會不會有黑馬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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